when I Find the controls 全職高手 / 唐昊 & 劉皓(微昊皓) ※2019劉皓生日邀稿 - 劉皓確實有寫日記的習慣,有時是網路流行的毒雞湯;有時是誰都看膩了的文藝段子,但大部分──都在記錄生活中瑣碎得令人髮指的事情。 這樣的日記書寫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,幾乎佔據他身為職業選手一半的役期,裡頭的內容不好說全是憤恨和詛咒,歡笑和眼淚也是有的,更多的,還摻雜了一些自我的感傷,即生而為人必要的嗟嘆。 而最後一篇日記,是退役的那天,一個晴朗的上午,他心血來潮記錄了餐盤裡的豌豆如何掉到食堂的地板上。 現在看來,當真是極度無聊的事,但他在想,沒有任何事情是沒有意義的,相對而言,既然任何事情都有意義,豈不等於背後的涵義都不甚重要了嗎? 要完成一件事不容易,寫日記是,成為選手也是,當然,孤單一個人也是。 將一整年度的日記翻閱完畢,劉皓闔上簿子,再環顧了一下早已空無一物的房間。 其實戰隊沒強迫他搬出去,甚至還希望他留下來指導後進,然而這裡距離老家還是太遠,將年邁的父母仍在異地並不合乎社會良善的觀感。 更何況,他不想總是一個人待在夜晚太長的城市裡。 唐昊站在門口,用參觀博物館時看見珍稀藏品那樣的神情,仔細地打量他,劉皓見了那張熟悉得有點欠打的臉皮、及臉皮上奇異的表情,忍不住笑著說:「幹嘛?想念我不在的地方?我還沒走呢!」 「沒人希望你走,」唐昊問,「你不留下來的原因是什麼?」 「我覺得太寂寞了。」劉皓回答。說完還覺得不夠似的,指了指自己的胸口,「這裡。」 然後唐昊不說話了,可能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他為他讓出一條路,那條路通往一扇迎向南京月光的門。 戰隊的人沒有到,現在還是賽會期間,人人都在為了比賽而努力。劉皓只看見了經理和幾個練習生,表情和量產型機器人差別不大。 他和唐昊踏入月光,並肩走在街上,一身黑衣黑褲,腳步沉得不像話,簡直和弔喪沒兩樣。 從俱樂部到車站打車約莫有十來分鐘,但走路卻遠遠超越一小時,這是因為他們選擇的小路相當靠海的緣故。 為了貼近海濱,石製的圍欄懸空在海岸上,猶如突出地面的石筍,腳下則是浪花繾綣的飽嗝,如同飽餐的野獸臥倒在黝黑的叢林裡。 劉皓走在前頭,一雙手空蕩蕩的,唐昊在後面替他拎行李──唐昊說不清自己這麼做的原因,他總覺得要是不這樣的話,這人能不顧一切地沉進深海之中。(在他為數不多的床邊故事回憶,紅帽子也好、一睡不起的女人也罷,甚至是在水晶棺材中毒癮發作的公主都無所謂,他卻永遠記得化為泡沫消失在浪潮裡的人。) 思及此,他於是出聲叫道:「劉皓。」 「⋯⋯幹嘛?」 「在成為選手之前,你的夢想是什麼?」 劉皓沒有停下腳步,頭頂上,過度光害的夜空是一片渾濁的粉色,燈塔的光照不亮髒兮兮的天空,投射的海面同樣是萬分漆黑的色澤。他慢吞吞地走著,慢吞吞地說道:「小時候,真的很小,大概只有人類的小腿這麼高吧。我在網路上看見了榮耀的宣傳片,在此之前,我一直想當一個普通人。我所指的普通,不是社會的螺絲釘這種概念的東西,而是我覺得這樣就很好了,和我爸媽,我養的狗,一起生活一輩子。 「即使是現在,我也並不認為那樣的想法有什麼問題,或者說,任何方面允許的話,變成那樣子也沒什麼不好。」劉皓說得很慢,導致很多字都被潮聲氤氳得一塌糊塗,唐昊聽得相當吃力,「你也許想問我弄成這樣⋯⋯這樣眾叛親離,何必呢?可是事實上,沒人害我的,人生是一條曲線的過程,你們看見的只是我下墜的慘樣而已。」 唐昊比劉皓更加年輕,在他踏入職業圈子時,網路上的剪輯影片早已多得沒辦法徹底數出來,即使被刪除,又有更多東西填補進去,真實地沒完沒了。然而他知道劉皓在說的片子是什麼,那是只要喜歡榮耀的人,沒人不知道的玩意兒。 葉修唯一上傳過的一支視頻。 它沒有任何特效、沒有任何花俏的噱頭,甚至也沒有臺詞,整支片子充滿了默劇式的張力,可偏偏是它,打出了整個遊戲沒人能打出的高度,創造了一個至今仍然屹立不搖的世界。 「很可怕吧?人一旦有了理想,為了它,變成怪物也在所不惜。」 劉皓回頭看了唐昊一眼,眼神有些淡漠,可明明光害如此嚴重,唐昊卻還是能從他的眼睛看出一點光芒來。 「你很崇拜他嗎?」 「以前吧,」劉皓沉吟了一會兒,「畢竟是他給了我們這些人做夢的權利,只是有人醒得早,離開了;有人持續浸泡在美夢裡,過著令人豔羨的日子;有人卻無法清醒,一輩子癱瘓在不真不切,不知道是哪裡的現實中。」 唐昊沒問他那你呢?因為就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自己到底是哪一種類型。 ※ 他們走了半晌,更趨於深夜,才為了休息停在海濱搭建的涼亭裡,涼亭外觀彷彿一把傘,撐開落在一望無際的沙灘上。劉皓盤腿坐在一側,唐昊坐在他的對首,四周滿是在沙岸中觀星的情侶,話語聲窸窸窣窣的,像是海邊的蟬鳴。 這副場景讓兩人都感到格外奇特,脫離了隊長與副隊長的關係,竟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塊兒。 劉皓從包裡拿出兩罐啤酒,一罐扔給唐昊,「你呢?在聽我說了這麼多以後,告訴我你成為選手之前想幹什麼吧。」 唐昊單手接過,摸了摸瓶身,已經不冰了,但不是天氣太熱的緣故,這人應該平時背包就常備這種東西吧? 他擰開拉環,氣還很多,泡沫流了一手,「我喔,我想⋯⋯我想交女朋友吧。」 「啊?」 「可能會結婚,我蠻喜歡小孩子的。」唐昊一邊觀察劉皓的表情一邊說:「我沒跟別人說過,你隨便聽就好,但別到處亂說,小心我揍死你。」 「⋯⋯好啦好啦。」 「我老家那邊比較傳統,像我這種不選擇升學又沒有一技之長的,大部分會先結婚再做打算。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,後來你也知道,我對榮耀有興趣,也打得不錯,就一直留在戰隊裡了。」 劉皓笑了笑,「脾氣也從老家帶過來?」 唐昊瞪了他一眼,「⋯⋯大概。」 「你還年輕啊,應該還大有可為。我可不是在奉承你,別那樣看我,我沒必要退役還討好你吧?說老實話,以前開會的時候我,我每次都想從後面踹你!」 「皮癢了啊你?那怎麼不動手?」 「我要是會動手的類型我用得著把自己搞成這樣?我直接衝上舞臺對那誰的手來個三折,人就廢了,而且你信不信,他絕對打不過我。」 唐昊想了一下,點了點頭。 「不過我也是挺感謝他的,我大概是這圈子唯一一個被迫腳踏實地活在現實裡的人吧。」 劉皓仰頭將啤酒一飲而盡,唐昊看見他的喉結一顫一顫的,好似躲了隻貓。 明明是長得不差的人,在榮耀方面技術也不差,人緣要不是因為那些事,肯定也不差的⋯⋯可這樣一個人,還是被骨感的現實逼上了絕路,最終成為了哪裡都去不了的人。 可惜了,當真是可惜了。 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談天,聊的內容不很有趣,但幾乎全是過去幾年在戰隊從未說出口的。唐昊說他老家附近有一戶人家養了一堆鵝,時常吵得鄰居睡不著覺,於是有人便趁夜深人靜,拿滾水去燙那些鵝蛋,後來鵝越孵越少,那戶人家調了監視器一看,立刻就炸了,兩家吵到現在都沒吵完,今年春節還聽他媽打來抱怨呢! 劉皓則是說他出來住這麼久,什麼洗衣煮飯拖地,樣樣都難不倒,但就是學不會種花,怎麼種怎麼死,連打包票不用澆水不用照顧不用曬太陽的爬藤植物都能種成枯樹,氣得他買了一堆假花放在窗台上。 直到最近打包行李才扔了。 南京的夜晚和別處不同,夜晚的海濱更是不同。劉皓說完了自己的事情,便轉頭去看海,時不時回應唐昊對於俱樂部附近大排檔的評價。 而之所以說這裡的夜晚不同,是由於南京人天性爛漫,夜晚的樂趣極多,一個長年內心寂寞的人,很難在這樣的氣氛下感到自在。 劉皓說:「我其實很討厭海邊,尤其是晚上的海邊,你大概很難想像吧,我看著這樣的風景就像在看一個無底洞似的,想跳進去,但又怕死,來來回回,直到早上才舒服一點。」 唐昊朝他走了過去,改坐到他隔壁的位子上,「確實不太理解,你很像我還在上幼兒園時聽過的一個故事主角,我剛才也想到的,會變成泡泡消失的那種。」 「你是說人魚嗎?」 「嗯。」 劉皓笑了起來,「如果能夠直接消失就好,也不用變成泡泡了。」 唐昊看著劉皓的笑.其實相處了這麼多年,他也能明白這人笑起來都沒有到達靈魂的,只是靈魂是什麼樣子,他又怎麼確定自己知道? 他伸出手,猶豫了很久,才摸了摸劉皓的頭頂,夾帶了深褐色的髮絲中心如同暖流的漩渦一般。 劉皓順勢低下頭,一時之間,誰也看不清他的神色,「啊、好討厭海邊,我可能真的是人魚吧,為了找王子上岸的那種。」 「別擔心,」唐昊正直地說:「你的王子就在這裡。」 「你還真好意思啊!」 「這下子你就不用變成泡泡消失了,這片海洋都屬於你。」 Fin. But maybe for now |